談郝市長為雇員加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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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洪清海】
日前,台北市郝龍斌市長對外宣稱,市府僱用人員時薪將從115元調高為133元,所需費用約5000萬元將由第二預備金支用。此一消息經媒體報導之後,我發現除了台中市胡市長有意跟進之外,其他縣市政府未見表態,而當晚政論節目的民嘴則多持反對意見,不是懷疑郝市長的政治動機,就是認為浪費納稅人的稅金,或是以小恩小惠看待這件事。結果,這件事情很快就不被當一回事,好像沒發生過一樣。
台灣勞工薪資凍結和倒退,已從經濟問題變成一項政治議題,也是社會不安的警訊。薪資凍結的原因固然與產業和經濟現實有關,但政府在政策上向企業傾斜,而工會又缺乏協商能力,則是讓企業長期享受廉價勞力的關鍵。台灣除了內需市場不夠大之外,幾乎可說是企業的天堂。在這裡,有被財團綁架的政府,有不虞匱乏的市場資金,有優惠的投資獎勵,有為企業圈地的土地徵收,有為富人量身的減稅,最重要的是,這裡還有只要22k就可以挑肥揀瘦的大學畢業生,而且還可以用派遣方式來調節需求,此外,還有為數不少的「上班打卡,下班責任」操不死的專技人力。在台灣,沒有幾個工會可以跟企業討價還價,也沒有愛管閒事的國際工會在這裡活動,像這樣一個完全由買方支配一切的優質勞動市場中,如果企業還無法獲利或認為賺得不夠多,我不知道哪裡才是企業的天堂。台北市政府僱用了不少非典型就業人力,也享受了廉價勞力的不當利益,郝市長站在雇主的立場,主動為雇員加薪,應是來自天堂的羞愧吧(當然,這只是玩笑話)。
其實,認真看待郝市長為雇員調薪一事,我認為直接受益者雖然有限,但對遭受扭曲的勞動市場而言,卻是蝴蝶效應所需的一次微弱振翅。我如此說,並不表示我天真到認為郝市長為雇員調薪就會刺激民間企業的效法,產生風行草偃的全面性效應,但是,我認為如果連政府都漠視低薪對經濟和社會的負面衝擊,又如何期待企業接受調薪的道德勸說?就好像政府大量使用派遣勞力,又如何勸說企業要善盡雇主責任?其中的道理和邏輯都很簡單,也就是政府該做領頭羊,該做個好樣。
當然,社會對政府領頭為雇員加薪並不一定都持正面看法,如同電視名嘴批評浪費公帑一樣,可能不少人認為政府雇員的工作和薪資並不比一般勞工差,為何獨惠這群少數的雇員?這種相對剝削的感覺,其實是社會公平受挫而衍生的不滿情緒,複雜而且強烈,如同過去對公務員退休金的追砍一樣,其中只有澎湃的感覺,沒有對話的空間。我想,這也是郝市長領頭為雇員加薪卻得不到任何掌聲的社會場景吧。
最近,我在幾篇文章中都提到國際社會2014年最熱烈討論的「不公平」(inequality)議題,主要的觀點大都聚焦在所得分配不公的結構性因素和對策,其中包括非典型就業的氾濫,工會協商能力的侷限、離岸(境外)生產的轉移,國際資本流動,以及新自由主義的政策衝擊等。從國際社會的論述中,我看到以薪資引導經濟復甦的主張,看到德國在檢討「迷妳工作」(mini jobs)造成低薪問題後終於制定最低工資制度的變革,看到美國速食業勞工為爭取15元時薪的罷工,也看到歐巴馬總統一口氣調高聯邦最低工資39%的壯舉。當我閱讀這些相關論述或報導時,內心總是五味雜陳,在對照國內的現實之後,更是平添幾分沮喪。
在全球化的競爭中,各國掙出口拼成長的方向都是一樣的,但很少國家像台灣拼經濟拼到不顧勞工死活,也很少國家的勞工運動像台灣一樣沉悶死寂。世界上有不少國家對勞工運動採取壓制的行動,但其勞工族群並不會因此噤若寒蟬,甚至有不少國家的企業主以暗殺來報復工會幹部的抗爭,也無法嚇阻勞工追求尊嚴勞動的行動,而台灣則空有集體勞動三權法制,卻看不到機制的有效運作。更慘的是,政府放任企業在工會力量真空的情況下緊縮勞動成本,就連基本工資的審議,政府也想增設一些門檻來壓制。相對於美國工會力量之大,歐巴馬總統都還會主動出面處理最低工資問題,台灣的執政者卻只會向企業喊話加薪,毫無具體的作為。郝市長願意領頭為雇員加薪,姑且不論其動機為何,至少也算是有膽有識有人味的舉動。當然,如果郝市長能夠經由地方自治的機制,把時薪133元訂為台北市的最低工資標準,一體適用於北市的公民營事業機構,那就不是小恩小惠,而是城市勞動治理的新舉措,那就更有實質作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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